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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個女人都愛他!一生3段婚姻「妻意外離去」原因成謎 女兒翻找父母通信「見證最美愛情」花10年放下悲傷

而我覺得《北京人》裡所有的男性人物,都有我爸爸的影子。他在30出頭時,就能夠寫曾皓那樣老朽的人物,把曾皓內心的衰落、可憐、自私刻畫得淋漓盡致。江泰是一個留洋回來不成器,又好誇誇其談的人,還有文清,一個幾乎廢了的青年。文清的兒子,一個嚮往自由又被家庭束手束腳的少年,想掙脫又掙脫不出去。

爸爸他是一個非常複雜的人,在朋友之中可以非常歡鬧,像頑皮的大男孩,但同時他又是非常悲觀的人,經常會給我感嘆人是那麼孤單,他內心深處始終有那種孤單、自憐。《北京人》裡所有的男性人物都是他的一部分。

爸爸寫《北京人》的時候,他寫完一幕就寄給我媽媽,媽媽用她非常漂亮的毛筆字把它謄清,然後會提出一些意見,我爸爸在給她的信裡說:看《北京人》戲時就想到你,你所改正的地方,都在台上得著證明是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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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方在鐵獅子衚衕3號故居,現為張自忠路5號,她說:「這裡已經面目全非,但我還是覺得很親切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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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待十年後,終於結婚

周恩來總理干預了一下,允許爸爸離婚了。爸爸媽媽認識10年之後,終於能夠結成夫妻。從1950年到1966年,媽媽十幾年來應該是非常幸福的。

媽媽絕對不是一個社會型的人,她有點拒絕出去工作,所以就成了爸爸的秘書,對她來說真是非常適合。我們住在鐵獅子衚衕3號,外頭媽媽種了晚香玉,在一個小書房裡,擺著一張書桌,兩個人面對面坐著,在寫作的時候,他們倆肯定會有一種交流。

北京人藝話劇《家》劇照,覺慧和鳴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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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媽媽文筆其實很好,爸爸跟我談起來說媽媽很會寫,可惜了。

他把巴金先生的《家》改編成話劇,裡面鳴鳳和三少爺覺慧說:「這臉只有小時候母親親過,現在您摸過,再有……」三少爺問:「再有?」鳴鳳回答:「再有就是太陽曬過,月亮照過,風吹過了。」爸爸告訴我,這些話其實都是媽媽說的。

方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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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瑞隨手畫的曹禺


爸爸是一個對生活要求很低的人,什麼都可以湊合,媽媽恰恰相反,她希望營造出美的環境,她會把她畫的山水、竹子掛在家裡,隔段時間傢具要挪一挪,換換樣子。

這張小畫對我來說非常珍貴,是媽媽隨手畫的爸爸,穿著睡褲,頭髮睡得翹起來亂糟糟,非常傳神,把我爸爸的整個精神面貌都畫出來了:他吃穿都很隨便,甚至邋遢,生活上馬虎極了,只有在寫作時會非常細膩微妙,他不需要用生活裡的手段取得滿足,寫作會讓他滿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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媽媽非常愛我和妹妹,我們畫的一切,寫的小紙條,我媽媽全留著。「你該寫寫媽媽幸福的時候」,我的妹妹從我要寫這本書時就提議,但幸福是非常難寫的,身處其中時人並不知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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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禺、方瑞和兩個女兒


我覺得她不是想不開

寫到他們被藥所控制,被藥所擊垮,甚至媽媽被藥奪走了生命,對我來說是非常痛苦的事。

我覺得媽媽吃藥一個最早的根源,是因為我外公是醫生,我的大舅十幾歲得了腦部重症,疼得在家裡大叫,外公會把鎮痛的藥帶回家,給大舅吃,但我認為外婆也會吃,因為她太痛苦了,沒法設想一個媽媽聽到兒子這樣的痛。

外婆生了7個孩子,5個都離開了,吃藥能讓她短暫忘掉最深切的痛苦。她剩下的兩個孩子,我媽和我姨,我阿姨是一個要闖世界的孩子,15歲跟著抗日宣傳隊走了,外婆想把媽媽留在身邊,而且媽媽從小身體也不太好,所以外婆也會讓她吃藥。

這只是我的猜測,但我認為是可能的。我爸爸老年在醫院裡他跟我感嘆過,說是婆婆害了媽媽。實際上我當時可以問他,這話是什麼意思?但我覺得沒必要了,我們倆都明白是怎麼害了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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惡習已伴隨人類上千年,當我知道它和我有關聯時,我的感覺是羞恥的。我很想藉此抹去心裡羞恥的感覺,可並不成功,因為那關係到我的媽媽,我最美、最文靜、最好的媽媽。

和我爸爸結婚以後那十幾年,藥從媽媽生活中消失了,她是一個很尋常很滿足的女人,直到1966年。

我爸爸最初吃藥是由於他的腦力勞動,他幾年後得了精神官能症,這種病很折磨人,時刻會有某種想不開的傾向,他一站到高處,就想往下跳。那時候他要吃藥,但還是一個正常範疇的,要讓自己能睡眠,擺脫一種深深的焦慮。

曹禺在北京人藝宿舍看傳達室

1966年,曹禺一開始在首都劇場看傳達室,日本代表團經過看見了,回去報紙上說「大陸的莎士比亞在看傳達室」,後來,他被調到北京人藝的宿舍看傳達室,這間傳達室還在,樣子一點也沒變。

1966年之後,他們都開始吃很多。那時候我不在,我16歲去東北插隊,後來去當兵,回來探親在家的時間很短。但是那麼短的時間裡我也看到過。

可那時候我太年輕了,不懂這有多麼危險。人家給了媽媽一種藥,我看到她在床邊咕嘟咕嘟喝下去,然後人就躺倒了,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很厲害的藥,

我覺得她不是想不開,她特別愛我們,想看見我們,她只是不知道該吃多少藥。我媽媽離去的時候,我和妹妹從部隊回來,去醫院太平間見她最後一面,我爸沒去,他就在小小發霉的書房裡,吃了藥在那昏睡了不知道多少天,他不敢正視。

我那時候不懂,我就很生氣,給他寫了一封特別厚十幾頁的信,傾盡了一個女兒所有的心腸,批評他、罵他、輕視他、誘導他,他看了之後很震驚,把所有的藥都倒到馬桶裡衝掉,他決定不吃了。但是一停,他馬上人就不行了,嘴腫得可怕,人整個就發抖,沒法生存了,還是得吃。事實上,直到他離開,也沒有戒掉這個習慣。

曹禺和萬方


爸爸給我最寶貴的東西,是自由平等

我爸爸由於他是作家,他對孩子不是溺愛,是理解。

媽媽離開,部隊給了我們一個月的假,我和妹妹回到北京,母親走了的悲痛那麼強大強烈,但年輕人不會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的,我記得我們約了朋友去了兩次頤和園,去划船去游泳。

爸爸始終一個人留在他的小書房裡。我們回來的時候,他看見我們兩個小女孩玩得很興奮,他並沒有批評我們,或者生我們的氣,覺得我們這樣是不尊重媽媽的離去。我覺得他非常能理解,他覺得欣慰,青春就是有這樣的能力,迅速把注意力轉移到更有趣的事情上。

曹禺寫給萬方的信


爸爸給我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,生命的核心:自由的感覺。他從沒有對我用過」自由「這個詞,在撫育孩子這件事上,他是自由的行動派。

他和我們非常平等,是人對人,沒有輩分之分,他給我充分的自由選擇做自己想做的事,再加上尊重和信任。

當兵複員之後,寫東西成了我的自然而然的選擇。我覺得我選擇寫作,某種程度上是遺傳,遺傳到了他的敏感。

這本書有很多封他寫給妹妹和我的信。那時候爸爸給我寫信說,小方子你不要再玩了,我的話不是給木頭腦袋瓜寫的,希望你能夠聽進去,你要弄一個活頁本,要把你每天看到的、聽到的你覺得有意思的記下來。你想想傑克倫敦,你跟他比是個小爬蟲,傑克倫敦都被不斷地退稿,你更不要怕失敗、怕退稿,退稿只會讓你知道自己寫的不好。他教孩子的各種話,從來沒有大道理,明白易懂。

曹禺站在舞台上


小時候,他經常帶我們去看戲,唯一一件事我記得,是跟他去看《雷雨》。那時候我還沒上小學,第三幕電閃雷鳴,我就嚇哭了,我爸爸平時對孩子很溫和的,那次他特別粗暴,一下子把我拎起來夾在胳膊底下,蹬蹬蹬跑到劇院外面的側廳。

他那種粗暴的動作把我嚇著了,我都忘了哭。在側廳裡,他又恢復平時溫和的樣子,說大家在看戲,不要在裡面哭。這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,劇場舞台是絕對神聖不可侵犯,不能打擾一點。

爸爸的晚年,我經常陪伴在他身邊,看到了他晚年的痛苦,痛苦來自於他寫不出東西。他那時候有很多頭銜,主席、院長,他排日程的記事本上,寫得滿滿的。但他並不高興,每天出去,回來衣服一脫往沙發上一坐,人疲憊不堪。

我走過去說你累了,他就罵自己,寫不出來就找點事情做。

如果只用一個詞形容他,那就是這個詞,真誠。他只會用一種方法寫作,就是把全部真誠傾注到作品裡,不能真誠表達自己的時候就什麼也寫不出。

曹禺和萬方


他晚年經常看托爾斯泰的書信集,然後在那叨叨:「托爾斯泰多了不起,那麼大歲數了還離家出走了,我也要出去,我要放棄嘴的生活,我要走路,我要靠腳走出我的路來」。那是在睡前吃藥最放鬆的一瞬間,他說了好多話,就像寫文章一樣。

他老了住在醫院裡,衰落到極點。如果能夠推著他到東單公園轉一圈,他特別快樂,他看得津津有味,然後跟我說,這個人戴著什麼圍巾,那人戴著什麼髮夾。所有的細節和表情,對他來說有極大的樂趣,他終生對人有發自內心的一種關注。


方瑞畫作,曹禺題字


我爸爸確實有福,三段婚姻,三個女人,都愛他。我不相信這是運氣,我相信這是有原因的,無論他做過什麼,畢竟值得這樣的愛。

媽媽離開,爸爸把她的畫裝裱起來,配上了他的字。有一幅上面寫著:「亡妻方瑞善畫竹,竹如其姿,如其靈,見竹不見人,痛哉。」

80歲的時候,他在一幅雪竹上寫:潔如雪,綠竹節,魂去天外情未滅;夢不見,關難越,此心如鐵,此生如劫。題亡妻方瑞遺作雪竹,時已八十老人矣,家寶」。他們兩個人都在這幅畫上。

一家四口

讀媽媽和爸爸的信,我有一種感覺,覺得她就是為了那樣一次燦爛的愛情而生的。人們在信中,能看到被愛情的火點燃的兩個生命,當年的那種光耀。

真實是我寫這本書唯一的標準,雖然只有親歷者才能百分百知道真實是什麼樣,但我盡最大的能力找到了一部分。


參考來源:今日頭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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